前言
毕业第四年,我还是会重复的梦见回到学校念书,同学的脸都是模糊的,我坐在教室里,周围的同学或熟悉或陌生的嬉笑,我看不清老师的脸,梦里一切的存在都理所当然。
醒来的时候,脑子是发昏的,记不清细节,恍惚间连面目都想不起半分。
我有些怅然,我想活在梦里,而不是被新冠疫情肆虐全球的年六月。
快停笔一年的我,懒癌已经无可救药,可是此刻却很强烈的想写些什么,人类预言的世界末日是怎么样子,或许经历年的我们已经见到了雏形,没有世界没有国家没有种族,我们不过都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灾难面前没有人能成为一座孤岛。
壹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成为一名护士,至少在高三之前,学医这件事从来不在我考虑的范围。
混了三年高中,高考会考的很好大概只有奇迹出现,而我的运气向来不好。
填志愿的时候父亲想让我报助产,他的表情有点严肃。
“已经考成这样了,你的性格我清楚,以后花的还不知道有没有挣的多,这个行业至少能保证够你用。”
我张嘴想反驳什么,却没有底气,学历是一道门槛,我已经跨不过去了,学一门技术至少是铁饭碗。
我是那么不甘心,高三那年我以为我的人生会有无数可能,最后才发现原来我能选择的并不多。
为什么屈服?也不过是发现成绩摆在那里。
填志愿的最后两天我反复问自己:我真的要学医吗?
我爸看着忧愁又焦灼的我,难得不再强势要求我必须复读。
“你要是真的不想学,就报你喜欢的吧,我怕将来你后悔了又怨我。”
我犹豫了,上网查了很多专业,发现黑龙江有个专业叫新闻的采编与制作,出来以后大概就是一个记者。
我有些心动,内心深处还是想学与文字相关的专业。
又查了就业形势,月薪居然才一两千,就算是年这笔钱也生活不下去。
在梦想和面包之间,我还是不能免俗,最终选了“助产”。
第一志愿是清远职业技术学院。
提交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我只能一路向北,切断了其他的可能。
贰
年九月,我被第一志愿录取,正式踏进学医的大门。
高中的学校人才辈出,成绩大都很好,而大学遇到的大多是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同学。
那个时候有落差也有自卑,高中同学大部分人都考到本科线,我是那少数没考上的那几个人,自卑让我不想提起大学的名字。
问起在哪里读,就说:“一个清远的专科学校。”反正说了他们也不知道是哪个。
我并不喜欢自己的专业,所以在学校的两年也是混日子,成绩没有多好,朋友倒是认识了一堆,心思全扑玩社团去了。
大一那年还被策反,想转专业去学美容,究其缘由,不过是听说不用上夜班工资还比护士高。
打探后发现不过是一个坑跳向另一个坑遂作罢。
有关大学生活的记忆越来越模糊,那些约好毕业见的人也一个个不见了人影,原来一个人从另一个的生命里消失只需要说一声“再见”便再也不见。
而有关学习的记忆比较深的是解剖课,有一次全班去围观学习了“大体”老师,看到了传说中的干尸,下课的时候还觉得鼻腔都是福尔马林的味道,可怕的是同寝的四个人还胃口很好的吃了鸡腿,我把这事当笑话告诉高中同学,她感叹道:“果然只有彪悍的女人才能学医。”
还有一次就是早起去上课的路上被自行车撞倒在地上,幸亏路上有同班同学看到把我扶起来,那天是实操课的考试,我顾不上听那个人的道歉,感觉无大碍就忍痛走过去上课了,撞我的是个同届的男同学,不放心非要留我电话说有事打给他。
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原来我还有这么努力学习的时候,而原因当然只是——怕挂科。
至于撞我的小伙子非要带我看校医然后给我送水果,而我忽悠他去帮我社团办事的故事就是后话了,大约可以写个狗血段子。
岁月匆驶,荒草成灰,混到毕业的时候,只清晰的记得毕业照,当时感觉就八个字形容。
众星捧月,兵荒马乱。
那天来了五个高中同学,帮我上下张罗,而我只用做个吉祥物负责走流程,笑着配合拍照就好了。虽然累但作为告别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仪式,有些伤感也有些不舍,最后结束的时候天是阴的,天空下起了毛毛雨,而有些人就消失在那天的照片里。
叁
万般皆有因果,学渣在校不努力,出来社会就要接受毒打。
在校学习两年,理论没学好,实操就更是一塌糊涂了,实习经历十几个带教老师记得最清楚的永远是第一个老师。她没有过多的批评我,但切身感觉到了书本与临床的差距,让我想起我一位大学老师说的一句话“病人不会照着书本生病”,此刻我才理解她的意思,她在校是出了名的严格,我有些后悔没有好好听她的课。
我伦的第一个科室是胃肠外科,第一个星期就遇到一个肠梗阻的病人,梗阻令他的大便无法排出来,而堵塞的大便无法向下走就只能从上走,我第一次明白呕出粪水是什么意思。我眼睁睁看着他控制不住的呕吐,连垃圾桶都来不及拿直接吐得满地都是,他脸因为呕吐涨的通红,满地粪水让空气飘满恶臭。已经快到下午五点了,搞卫生的阿姨早就下班了,这个倒霉的清理工作自然就是我这个倒霉的实习生去干,我忍着几欲呕吐的恶心做完了清理。
而我的老师交完班就准点下班走了,后面的带教中她对我关怀一般,导致我对我第一个实习老师的印象很差,以至于后来她来我科室生二胎的时候我都没给她关照。
伦第一个科室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会学的会认真点,后来去多了几个科室,大致都是换汤不换药,熟悉了以后我又开始混日子,没事的时候会偷偷摸出手机玩,有一次急诊的老师看不过去,下班的时候严肃的和我说:“刚进入临床,希望你能端正学习态度,病人看见你上班时间在玩手机是可以去投诉你的,还有……不要老是手交叉站在那里不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面上一燥,羞愧难当,低着头不敢吭声。
而后学习态度端正了许多,快出科的时候遇见一个特殊的病人,对我造成不小的冲击。
那是一个卵巢癌晚期的女病人,平车送过来的,来的时候整张脸和皮肤都是蜡黄的,尤其是脸,我第一次明白书里说的将死之人是怎样的,毫无血色,形容枯槁。
抢救了三个小时那个人还是走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活人在我眼前死去,说不震撼和害怕是假的,我看见她的老公扑在她的床前大声的恸哭,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跟她说着什么,原来她还有两个年幼的小孩,原来她才34岁。
在急诊生离死别已经司空见惯,老师很平静的安抚家属,而我慌张到不敢看那个女病人,很快就换班了,下班前我只看见仍旧痛苦的家属,有些不忍又有些释然,终有一天也许我会像我的老师一样公事公办吧。
实习到最后印象最深的是内分泌科的一个老太太,因为糖尿病并发了很多疾病最后还是走了。机体已经脑死亡但是家属没有签字放弃治疗,我们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给她做心肺复苏让她不要心脏停搏。大约过了快半个小时,家属还是没有签字,疲惫的老师终于决定让我练手,我在急诊学过,但没有按过真人,现在第一次操作的是一个马上快死亡的老人。下手的时候我发现人体和模型还是差很远的,人体的胸腔按下去是如此的软,按了一会我发现好像肋间有一块已经凹陷,大约是老人骨头太脆断了,吓得我手一慌不敢按,力度下降了许多,我看了一眼监护心脏还在跳动,定了定神,没一会纠结的家属终于签了字,我们停止了抢救,进行最后的临终护理。
门外是嚎啕大哭的家属,老人三四个儿女都在,门内,我们给老人清理,把所有机器管道都拆除,擦脸擦身梳头,对有可能渗血渗液的排泄口用棉花塞住,换上家属之前准备好的寿衣,而后通知太平间输送尸体。整个过程非常快,而家属的情绪很奇怪,死之前,他们是那么平静还能争吵,而真正走的那一刻又能真情实感的哭诉,难过是真的,淡漠也是真的。
两个阿叔抬了一个铁皮箱子,拿了裹尸袋装好后就把老人抬走了,我看着阿叔抬着尸体走向污物通道,家属紧随其后,我知道那是一条生命逝去的路,大概几个小时以后她就只剩下一把骨灰。
生命如此脆弱,又如此漫长。
肆
我们常常有种错觉,觉得眼前的一切很艰难,可是回过头看每一次觉得艰难的时刻,在未来的某天都变成记忆中的小事。高中的时候觉得高考很难,大学的时候觉得找工作很难,可真正工作的时候却想回到高中,回到那个只需要学习啥都不用管的时期,那个努力就有无限可能的时期,那个比现在快乐简单很多倍的时期。
实习不过掉层皮,真正的历练是工作以后才开始。
正式工作以后觉得实习太好过了,毕竟任何事都有老师挡在你面前,而工作以后你学习的第一步就是独当一面,实习不扎实的苦果马上接踵而来,被人嫌弃,被领导问责,还要被病人骂,成为一名专业的专科护士比我想象的难多了。工作第一年是我最难过的一年,辞职的念头从来没有停过,反复质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这行。
那些难过也没敢和家里人说,我爸爸希望我能干下去,毕竟别人都能做为什么你不能,又或者,他又担心,我辞职不干护士又能做什么呢?
我也反问我自己,我辞职能干嘛呢?我不甘心,所以在求职软件上找了一份编辑的工作,悄悄请假一天去面试,结果被告知才两三千一个月,还是在广州,不包住不包吃,说是有提成但要达到一定的阅读量。我果断放弃,我做决定很快,考虑利弊得失后,梦想在面包面前不值得一提。
回来以后我基本打消辞职的念头了,打算先现混几年工作经验再换岗位会容易些,可是我却遇到一个让我此生难忘的人,又一次动摇我的决定。
那时候已经开始独立上班了,是个寻常的夜班,来了一位急诊,在产科急诊是家常便饭,大多数孕妇都是晚上临产。它比较特别的是家属是我们本院的一个女医生,四五十岁的样子,一副盛气凌人催促我快点找医生给她看。
病人是一个早孕出血的病人,年龄已经四十来岁,那个时候二胎刚开放没多久,我们接到很多高龄拼二胎的病人,早期怀孕胎儿不稳偶尔会有出血的情况,这个时候我们能做的很有限,所以我的态度没有很积极,语气也有点冲,具体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告诉她很常见,不要急。
那个医生却瞬间火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说的每个字。
“你别再这里跟我说,把你们值班医生叫出来,你一个小护士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她目不转睛的瞪着我,眼睛里流露的鄙夷我现在还能清晰的想起。
我没有说话,直接拨打了值班医生的电话,很快值班医生来了,她又在那里指挥了:“把你们二线也叫出来,你们能处理好吗?她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办?现在是要保胎!”
很快上级医生也出来了,我没有在留在那里,我连看多一眼那个人都觉得恶心,眼泪也不争气憋不住的流,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把我的自尊狠狠踩在脚下,有那么一刻真的想甩手不干了,深呼吸了几秒,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我还在工作中,我不能因为这个原因立刻甩手就走,把整个病房的病人丢下不管,否则我的职业生涯也毁了。这时呼叫铃也在响了,其他病人也在呼唤我,我忍着恶心拨通了另外一个搭班同事的电话,告诉她我没办法给那个人做任何操作,让她起来给那个人服务,我则转头去忙别的工作。
过了一个多小时,另外一个同事给她打上针用药了,病人也没有什么大碍,那个女医生终于态度缓和了很多,笑着和我们值班医生聊着,最后还跑到我跟前还跟我道歉。
满脸堆笑的跟我说:“不好意思,刚刚太着急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低着头,违心的应和,“没事。”声音很小,听不出情绪,因为我很生气,也没办法笑着和眼前令我恶心的人说“没关系”。
值班的医生听到之前的对话,特地把我拉到角落,温和的安慰我,她之前看到我在角落哭了,“那个人就是那么恶心,工作难免遇到这样的人,你不要放在心上,过几天她就出院了,明天病人会有其他家属陪同。”
我心里一暖,也只能默默点头。
那一刻我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原来除了有喊打喊杀的医患关系,医院还存在鄙视链,还是有部分医生看不起护士,医护关系不是战友关系,而是上下级关系。
第二天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护士长,是值班的医生和搭班的同事说了这件事,领导担心我委屈产生心理阴影,又特地过来安慰了我几句。
我偶尔也会想,刚工作的时候遇见一个友善的领导和同事,即使工作遇到委屈和不公也能慢慢消化。
后来那个病人两三天就出院了,因为膈应遇到要给她做操作也是叫其他同事帮我,反正我就是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其实那个病人其实全程没怎么说话,一直都是她的家属代劳,老来得子全家都紧张的不行,恨不得当国宝供着。
后来我也反省,那天我说话的语气是怎么好,那个医生虽然骂的很过分,但是我自己也要负一部分责任,反思的结果就是,再看到稍微没那么好说话的病人和家属都尽量缓和语气,不想再经历类似的错误。
至此我职业生涯遇到第一个挫折就这样过去了,让我又一次萌生了辞职的冲动。
伍
我至今能够记住病人的名字只有一个人,一位斤高龄产妇,一把年纪还在拼二胎,医院转上来的,原因是体重过胖无法打腰麻剖宫产。这个重磅炸弹一来,全员戒备,生怕有个闪失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她也很难让人不印象深刻,名字叫谭油粉,古怪又俗气。过度肥胖导致皮肤褶皱的地方都被脂肪覆盖,平时洗澡根本无法清洗,以至于她身上一直有股难闻的恶臭,给她备皮(下面刮毛)的人真是隔着口罩都能闻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又因为肥胖绑胎监的时候胎心都检测不清,要一直有人用手人工压着探头才能听得清,而临产那会产房很忙根本腾不出手专门给她压探头。刚好那天上班的有个同事是孕妇,她因为早孕反应本能的闻到那个味道就干呕,旁边的人听着更加不乐意靠近她。
从一开始入院我们主任对她定制的方案就是顺产,一是因为麻醉难度,二是第一胎她就是顺产,所以评估完情况就让她试产滴催(通过药物诱发孕妇自行发动临产)。
但她对疼痛太耐受了,宫缩强度已经调整到很大,她也没有觉得很痛,加上肥胖胎监也没法准确监护到宫缩,最终她的子宫——爆了。
当时她突然说肚子很痛,原本她临产我们科的主任就一直严阵以待,摸了摸她的腹部查体后发现情况不妙,怀疑子宫破裂。赶紧请了麻醉科、儿科、妇科、甚至ICU的大咖来会诊,十分钟内十几个专业的医生围着她,直接在产房做了手术,因为情况紧急连麻药都没时间打直接消完毒铺巾生剖。
剧烈的宫缩痛甚至盖过了用刀生割腹部的痛,她整个人已经痛的神志不清,完全没有力气因为疼痛抵抗我们的操作。当小孩取出的那一刻,麻醉师立刻打上麻醉并进行气管插管,打开腹腔后证实确实是子宫破裂,破裂面积太大缝合后也没法止住血,为了保命她最终被切除了子宫,终身失去生育的能力。
而小孩出来以后重度窒息,最后也没保住,她也九死一生直接被拖去了ICU。
虽然她最后保住了命,但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一纸状书将我们告了。即使程序上我们并没有太大错误,医院基本一告一个准,光是一个人文关怀就够我们吃一壶了,再加上最终病历讨论的时候,主任总结觉得如果一开始就选择生剖,或者把麻醉问题直接交给麻醉科解决,也许这个孩子还能救回来。但病人不知道的是,医学本身不可能救下每一个人,它只能治疗大部分的病痛,从医者很难做到每一步都是最好的结果,任何操作都是有风险的,而唯一能帮我们规避风险的只有不断精湛技术、准确的判断和白纸黑字的告知并让他们签上名字。
谭油粉事件后整个科室都笼上一层阴影,医院的治疗从来不是顺风顺水的。
之后工作的几年中我又遇到了几个难搞的病人,但我都不是直接关系人,所以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唯一一次惹上职业生涯的麻烦是自己判断失误了。
当时有个病人顺产后伤口没长好一直说痛,后面剪开缝针的线发现里面有血肿(科普一下:很多第一胎顺产都是需要侧切的,而因为会阴的结构特殊又连着肛门,如果没缝合好留了腔隙,一旦渗血就容易形成血肿。)这个病人是一个培训的新手缝合的,每一个助产士都是从零开始成长起来的,无法避免新手去缝合
最终的处理是我们主任亲自上阵,剪开缝针的线后直接清理了血肿同时用一个橡胶手套剪了一个引流条引流,预防再次渗血形成血肿。病人返回病室后,产房的同事详细交代了情况,但和我交班的同事忘记和我交班。
当我夜班早上给她伤口消毒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引流条,以为是有人不小心遗留在里面的手套,还好心的把它拔了,并傻傻的发到群里问是不是他们遗留的。这是一项新操作,科室也没有进行培训,同事又忘记交班,我就按照自己的判断未告知医生私自执行了,最终酿下苦果。
那天早上交班的时候主任气势冲冲的把领导给骂了,而我也害怕到晨会交班时磕磕绊绊,交班结束后领导把我和另外一个漏交班的同事叫去约谈,一来谈后续处理二来谈惩罚。
因为是人为造成的错误要报不良事件,同时主任这次很生气,要求病人的愈后我们自己解决医生不帮我们处理。但领导很清楚,若是血肿再次形成我们是不可能解决的。她仗着和主任十几年共事的情谊会去求主任帮忙,但现在还没到到这个不可挽回的地步,最好的结果是里面伤口长好了不再渗血,血肿自然不会形成。
但我们的惩戒不能少,先是劈头盖脸的骂,另一个同事和我直接被骂哭,然后就是金钱惩罚,以及病人后续护理。
所幸病人愈后很好,伤口长好了,没有造成不良影响,但我还是报了不良事件,同时被罚了半个月奖金。
几年没有差错的工作,猛然间因为无知犯了一个大错,让我对工作有了敬畏心,在医院工作工作,真的就是一只脚已经踏进监狱,一旦疏忽犯了错就是两只脚都在监狱里了。
我又一次动摇了继续坚持的信念。
陆
产科是个能看见人生百态的地方,艺术源自生活,而生活往往比电影电视更现实和残酷,同时狗血事件也随处可见。
刚工作没多久的时候有个15岁的小姑娘来珠海旅游,因为剧烈的腹痛去了急诊,急诊的医生看她年纪小加上还在青春期怀疑是外科的问题,立刻让护士推她去做了CT,结果发现肚子里有个孩子,吓了一跳立马送我们科室来了。
我们一查已经快生了即刻送产房生产,好在母女平安。
因为未成年,当晚生完以后我们医生就报了警,我早上来接班的时候还看见警察在问话,并严肃告诫她:“你对她是有责任的,绝对不能丢了她。”
我接班问了一下情况,说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毕竟青春期经常月经紊乱,加上早早辍学根本没学过性知识。昨天同行送过来的都是她朋友,看见这情况都吓坏了,等她生完没事以后都跑了。
而她的男朋友一直不肯过来,警方就一直在电话告知他们必须过来处理,多次施压后男方才电话里说会尽快过来。
然而直到出院他也没有出现,最后是小姑娘的妈妈亲自过来办了出院手续,因为未成年许多同意书都必须家长签字我们才能让她出院。处理完立即带着女儿走了,大概觉得这样的女儿丢人,不想接受我们的瞩目。
而我看着走远的小姑娘有点可怜刚出世的孩子,小姑娘心大,住院期间一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小孩从不上心,只顾着玩手机,都是我们催着她喂奶换尿布。我觉得有点悲哀,无知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总是隐隐觉得她回去以后一定会丢掉这个孩子。
然而后面却听到一个好的后续,对面妇科某个主任的朋友一直不孕不育,听说这件事后去领养了这个女孩还给了那个小姑娘一笔钱,还说以后会带出国去培养,这无疑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小姑娘年纪小有人付费帮她解决麻烦怎么会不同意,而孩子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很久以后跟我们陪护阿姨闲聊才知道,原来男方一直不肯过来是因为生的是个是个女孩,如果是个男孩早就过来接走了,都年了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依旧渗透着许多人,我为那个小孩脱离这样的原生父母感到庆幸。
而另一桩奇葩事就透着搞笑与尴尬,有两个同事一起合租的舍友到期走了,房子空了一个房间他们便放出去出租,很快有对情侣来租房,说是来玩还是考试具体记不清就说租短期,只租一个月,因为当时没有其他人租她们就同意了。
谁知几天后那对情侣就出现在我们科室,因为很少见面一开始没认出来后来才发现是舍友,他们俩是大学生,意外怀孕了,入院是来……做人流的!
空气中几乎都凝固着尴尬,两拨人都装作不认识按照流程操作。
而主管那个女大学生的医生是我们科的男医生,同时还是合租的其中一个同事的男朋友,他前几天去找我同事的时候还看到了这对情侣,此刻我在想我们科的男医生心理阴影有多大,而他们都还得佯装镇定。
住院期间他们几乎都不敢回去,而药流排出来后没几天就出院了,没多久我就听其中一个同事说他们搬走了,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搬留下来被看笑话吗?
这个奇葩女子,每每被我们提起都觉得搞笑。
产科是个神奇的地方,什么狗血情节,电视剧都不敢写的事却活生生发生在我们身边。再说个近的,今年因为疫情封锁在家,上半年来流产的有很多人。其中有个让我印象特别深刻,一对情侣来引产,在一起三个月怀孕四个月,男方不信是他的,两个人协商后要流产。
医院,女方坚持认定就是他的,还理直气壮说:“就是你的,你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男方瞬间怂了各种道歉配合她,而女方走开后就立刻和医生说不是他的,还要求引产后要验DNA,医院没有这个,我们可以保留组织然后他们自己去找机构化验。
女方也信誓旦旦的说是同意验DNA,我估摸着应该也不像心虚。
而后我们整合了两个人的说辞并通过检查发现,男方真的是接盘侠。
大致捋了一下就是,男方告诉我们医生第一次同房的时间,我们根据B超结果推算了一下那段时间根本不可能怀孕,那段时间绝对不是排卵期。而女方也是厉害,32岁了,未婚未育已经是第三次流产了,估计也不懂,自己也搞不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所以也不怕检验,怕是还想要赔偿,而男方则是不想替别人养儿子坚持鉴定,双方都决定要鉴定。
最后还是女方手段厉害些,不晓得跟男方说了什么,引产完后他们没有拿去验DNA,她自己办理了出院就走了。男方除了入院出现其他时间都是女方的妈妈全程陪着。
我们在事后八卦,女方也就是中人之姿,看起来就像是乖乖女那种,咋就能把男方吃的死死的,直到最后都一口咬定小孩就是他的。
真真是应了一句话,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产科特别多。
柒
年是我工作第五年,一场新冠疫情令人民生命健康遭到威胁,各行各业的经济到现在都处于低迷状态,很多人年的目标从赚钱变成活着,它让全世界的脚步放慢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也包括我。
从前我从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有意义,这场疫情让我发现,原来不是士兵在战场上厮杀可以称为战斗,当世界灾难降临,医护人员披上战炮(防护服)帮助全民恢复健康,在方寸之间的病房跟病魔抗争也是一场兵不刃血的厮杀。
我们的工作开始被认可被尊重,那些从前抹黑医护的媒体开始歌颂我们,原来我们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可是大多数医护人员并不想当英雄也不想当天使,我们只不过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因为职业的特殊性被赋予了高尚的人格。而当前的医疗环境又让许多人开始退却、后悔选择这行,还在坚守岗位的医护人员所求不过是工作得到安全的保证,病人能够理解尊重我们的工作。
记得有篇卫健委的文章里说,疫情过后医患关系会变得更好吗?
那可不好说,历史并不算第一次作答,那年非典已经给了答案,这几年医闹事件依旧层出不穷。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而新冠的这次轮回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我们希望这段被尊重的记忆能够消失得慢一些,给我们的工作多一点理解与尊重。
而工作这五年也让我从一个莽撞懵懂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护士,这几年中我也做了许多尝试与学习。
我依旧不喜欢我的工作,但却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工作让我经济独立,喜欢的东西自己买,想去的地方自己去。
我去看世界,也想拥有世界。
回顾这几年,我去尝试工作之外的许多爱好,其中有得也有失。
第一年想去学化妆,就去花钱报了一个便宜的班,老师水平很好,可我手残,化的总是差强人意,便中途放弃了。后来又觉得自己打扮太土,去买衣服学搭配,衣品提升一些却也不稳定。
第二年喜欢上摄影,就去买了微单学习拍照,开始兴致勃勃,还买了书。
虽然吧但是吧……那本书最后也只被我翻了封面。
最后还是我弟弟教了我基础,后面自己摸索,但也只有在天时地人和的情况下能拍几张满意的照片,所以直到现在摄影只能到入门水平。
第三年尝试的东西就多了,我忽然想完成小时候没达成的愿望,去学跳舞。没有舞蹈基础加上身体比较僵硬,只能选择去学拉丁舞。
对学舞这件事我比较佛性,本来就没打算学的多好,就是想去锻炼,顺便改善一下自己的仪态。
但我报的是成人班,课程是属于上一节少一节,固定每周六晚上上课,但上课需要有两人及以上才能开课。当时报名的只有我和另一个搭档,有时候我们周末有人没来就得停课,所以我们的课经常不稳定,不是她请假就是我请假,明明是每周一节的课最后快上成每个月一节课。
所以你问我成果?
当然没有,我现在就勉强能跳一首歌,只能算一个入了门的菜鸡。
还有一个尝试就是因为我会写作无意中被领导发现了,她让我去创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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