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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儿
●周东明
老顾埋怨他爹，给他起的名字不好。叫啥不好，非得叫顾廉。这好，人家给自己起了一个绰号“顾脸”，谁让“脸”和“廉”谐音呢。
老顾几次想去派出所，改一改名字，一想，他的大学毕业证上的名字是顾廉两个字，就作罢了。
其实人们管老顾叫顾脸，除了取了字的谐音外，另外一个缘由，还是因为老顾的秉性，老顾把他的脸面看的太重了。有次局里的小周找他办事，小周他父亲原来也是局政工科长。小周他父亲退休那年，小周搭了末班车，顶替父亲接班，来到局里上班。小周父亲上班时，老顾一口一个哥，叫着小周父亲，这么论，小周应该叫老顾顾叔，那天，小周见了老顾，也是为了套个近乎，张口叫了一声顾叔，可还没等小周把话说完，老顾把脸一拉，说，什么顾叔，这是在单位，要叫顾主任，懂吗？这是规矩。后来这事在局里传的沸沸扬扬，当然，类似这样的事老顾多了，这人们才把老顾叫顾脸了，当然也是背地里叫，明面上还是叫他顾主任。
老顾大前年，年龄到站，退休了。最近这几天，总是拉稀，到医院做了肠镜检查，他一看医生让他住院，心里犯疑，心想不会是得了肠癌了吧？他一再嘱咐家里人，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局里的人，他知道，他在岗时，没少得罪人，这件事儿让局里人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看他笑话呢。再说，局里就那么二十几个人，只要有人知道，就会传遍全局都知道。他最不想让老涂知道，因为他和老涂是冤家对头。老顾和老涂怎么个冤家对头呢？这么说吧，凡是老顾说的话，老涂听着都不入耳，总是噎他。
那年春节，老涂要去河北看望一位退休职工，这个职工叫王金华，她丈夫陈福忠原来也是老顾一个局的，老家是河北的，王金华退休那年，陈福忠调回河北迁西县。夫唱妇随，王金华也跟陈福忠一起回河北迁西县了。
老涂没退休前，是局里人事科长，负责老干部工作，春节看望退休职工是他份内的活儿。老顾听说这事儿后，也想跟着一起去，看看陈福忠，陈福忠没调走前，和老顾关系不错，酒肉朋友。老顾找到局长，把这事儿和局长一说，局长听了说，行，你去和老涂说吧。
老顾见局长这么说了，心里直个犯嘀咕，怎么和老涂说呢，平常素日，他见了老涂就打怵，他还真不敢和老涂说，他左思右想，一拍大腿，有了，咱拉大旗做虎皮，拿局长说事儿。
老顾见到老涂，说，老涂，刚才局长说了，明天让咱们两个人去迁西看看陈福忠。
老涂听完老顾说的话，说，要看陈福忠，你去，我不去，看王金华我去，那是我的工作。老涂这句话让老顾吃了窝脖，臊眉耷眼。在场的人，都背过脸偷偷笑。
老涂和老顾同庚，一年退的休。说曹操曹操就到，老顾害怕让老涂知道他住院，就在老顾躺在病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来看他了，老顾抬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是老涂。
你，你干什么来了？老顾楞磕磕的问。
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老涂笑着说。
老顾一看，老涂的笑着的样子，别过脸，说，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看见我这个样子心里高兴吧？
你说哪去了？咱们都这个岁数了，我是说……
得了吧你，就你，我还不知道你，这会巴不得见我死。老顾回过头来说。
老顾，我是说……
你说啥？我啥都不想听你说，你给我滚。
好好，我走，你慢慢的养着，哪天有空，我再来跟你聊。老涂说完这句话，走出去了。
得了吧，还再聊，我乐意和你聊啊？老顾冲着老涂背影说。
老顾那天做肠镜检查时，直肠上长了几个息肉，都切下来拿去做病理化验去了。
没过几天，化验报告结果出来了，没事，阴性。
老顾心里这个高兴啊，他想回家一定要放它两挂鞭，庆贺庆贺。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顾心里一高兴，办出院手续那天，没用儿子，自己去了。
老顾在住院处排队等着办手续时，看见了老涂的儿子，他扭过脸没理人家。
可老涂的儿子却走过来，主动和他打招呼，顾叔，您干嘛呢？
哦，老顾假装刚看见老涂的儿子，说，哟，侄子，我这办出院手续呢。
您出院了？
对对，虚惊一场，你看你爸那天知道我住院了，以为我得了绝症了呢，可我没事儿，检查结果出来了，阴性。老顾说这话时，语气说的很重。
顾叔，我爸那天在病房里看见您也住院了，对我们说他要过去看看您，一是劝劝您乐观一点，二是说过去和您有些过节，想要冰释前嫌，可是听说您把他轰出来了，他回来对我们说，抽时间还要和您再聊聊。
怎么着，你爸也住院了？
嗯，肝癌晚期。
那你们这是？
来结账来了。
结账？
对，我爸前天晚上突然大呕血，没抢救过来，走了。
什么？你爸他……
嗯。老涂的儿子点点头。
老顾办完出院手续，医院门口，望着蓝蓝的天空，说，老涂哇，你怎么走了呢？你还没看见我出院了呢。
作者简介
周东明，内蒙古作协会员，内蒙古小小说沙龙副主席，赤峰市小小说创委会主任。小小说、散文、随笔散见《小说选刊》《百花园》《草原》等报刊及网络，获金麻雀网刊年度小小说佳作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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